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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物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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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物山

輻射雨是在夜裏逐漸轉小的。

阿箏懷裏抱了一堆破罐子舊碗,腳步放緩,小心翼翼地踩在被雨水泡了一夜濕漉漉的石磚地上。

鄰家的駱阿婆正背對著她在生火,被雨淋過的柴火有些泛潮,接連點了幾次火都沒能燒起來。

阿箏走近過去,把碗罐放下,然後拾了一把新的幹柴攏在外面,點燃。

在燒盡了最上頭的那堆枯草葉後,猛烈的火勢變得平穩起來。

“阿箏,你們救的人醒了沒有?”駱阿婆把懸掛了瓦罐的鐵架支好在火上,一邊這樣問她。

“沒呢,也不知道能活不能。”阿箏往瓦罐裏的凈水中削了幾片南瓜倒進去,憂心忡忡地合上蓋子。

本來昨天是傭兵團回基地的日子,她像往常一樣盼著哥哥回山,猜想著他會帶什麽新鮮的水果回家。

沒想到他背了個血糊糊的人就回家了,往外一看,一路上都是雨水稀釋的淡淡血跡,看起來像是什麽恐怖的殺人現場。

阿箏開門的時候正對上哥哥肩頭那張燒得焦黑難辨面容的臉,嚇得差點暈厥。

“死、死人?!”

夜風摻雜著雨絲送進屋裏,符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,淡淡垂眸看向呆若木雞的妹妹,“扶我一下,腿麻了。”

阿箏:……

兩人合力把傷勢嚴重到分辨不出面目的人擡到床上,光是看著那些紅紅黑黑的傷口,阿箏都覺得寒毛直豎,又怕不小心碰痛了人家。

安把人安置到床上,符涯先坐到椅子上一口氣喝光了整杯水,用已經概括過的簡短語言向妹妹解釋:“沒死,路上撿的。”

他們傭兵團此番去的是北方基地附近的無際林,執行雇主給的任務,主要是捕捉一些低級的汙染物,現如今的基地高層以豢養汙染物為風尚。

回來的路上因為輻射雨,他們特意繞到了沙地走,想不到在半途中看到一輛因為爆炸而報廢掉的越野車。

車內什麽人都沒有,只是有幾根燒焦的藤蔓植物類的東西。

本來想借機撈點什麽好處的雇傭兵們大失所望,正準備離開,結果在車子不遠處發現了個傷勢嚴重的斷臂人。

似乎還有一口氣。

在基地外,每天遭遇不測的人數不勝數,尤其是雇傭兵團這種看慣了生死的。

正因為如此,兵團裏的其他人都不願意管這樁閑事,但在註意到傷者手裏緊緊攥著的東西時,符涯改了主意。

這或許是一個好的機會,他決定把人救回去。

同行的雇傭兵免不了嘲弄他同情心泛濫,只有年紀比他們稍大點的隊長時不時幫他一把。

但隊長並非是百物山的居民,至多幫他把人送到山下,最後還是符涯咬著牙把人背上了山。

即便如此,他已經對隊長感激不盡了。

為了救人,符涯掙來的大半傭金都用來買各類藥物了,剩下的全換成了食物和布料,也算是下了血本。

他遙遙看向房間裏躺著的傷者,心想,你最好能活過來,也算沒有浪費了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傭金。

想到這裏,阿箏撇撇嘴,用高腳勺子撈出來南瓜粥,還熱騰騰冒著熱氣,“阿婆我去看看她醒了沒。”

說完,捧著碗小跑進屋。

這房子通共不大個地方,被符涯用不知從哪搞來的鐵柵欄攔成了兩間屋,床頭前簡單掛了用於遮掩的布簾子,屋內沒有任何動靜,應該還沒醒。

她走過去掀開簾子,果然還沒醒。

轉身往桌上放碗時,沒能看到床上的人微微擡起一點眼皮,清淩淩的眼睛戒備而緊繃地盯著她的背影。

是誰。

看上去年紀不大,似乎還是個孩子。

奇怪的是,明明爆炸造成的傷勢十分嚴重,她現在身上除了可以忍受的疼痛,並沒有其他不適感。

剛剛趁著屋裏沒人,她偷偷拆開裹得嚴實的紗布看了眼,本以為會看見猙獰可怖的斷裂口。

誰知不但沒有她想象中的血肉模糊,甚至斷口處已經冒出了小小的肉芽,隱隱發癢,竟像是斷臂要重新長出的預兆。

結合之前孟拓的斷肢奇跡般長出的實例,凡岐猜測她現在身體的異樣與那針註射劑有關。

現在看來,她是那百分之五中的幸運兒,不過也可能是她只接受了半針劑量的緣故。

待阿箏放穩粥碗,凡岐從床上一躍而起,右臂間空蕩蕩的感覺讓人不適,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揪住阿箏的衣領摜到床上,輕而易舉就卸了小姑娘的力。

遍布全身的燒傷一陣陣灼痛,凡岐冷著臉拋出好幾個問題:“你是誰?這裏是哪?我為什麽會在這裏?”

阿箏:……

本欲憋出嗓門的尖叫聲一下子啞火了,阿箏瞪大眼睛,聲音發顫,“我、不是,你問題太多了,能不能讓我慢慢說。”

看到小姑娘眼角積起的一點晶瑩淚花,凡岐放松了緊繃的脊背,這麽弱小,又沒有絲毫防備心,這肯定不是風暴眼的人。

她警惕地環顧了下四周,然後被這地方的“家徒四壁”給小小地震驚了一下。

畢竟就算是在被大家公認為“貧民窟”的十九區,她也早就沒見過這種毫無抵禦力又浪費人力的石頭房子了。

“姐、姐姐,是我哥把你救回來的,這裏是百物山,很安全。”阿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,“我們t不是壞人,你身上的傷,還是我給你上的藥。”

“百物山?什麽地方。”

“一座山,額”見凡岐神情不耐,她一個激靈,結結巴巴地盡全力解釋,“就是北方基地的一塊附屬區,我們都是良民,真的良民。”

為了讓凡岐相信她,阿箏戰戰兢兢仔細匯報了家裏的情況,就差把居民證扔這人面前了,見凡岐表情松動了些,她快要喜極而泣。

求求她哥再也不要隨便在路邊撿人了。

聽完,凡岐松開了手。

“嘶”阿箏委屈地甩了甩發麻的手,見凡岐滿臉不爽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間,下意識後退一步,問:“那個,你是不是在找一把鋸子。”

她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形狀,費力地形容,“就是外形很像一把鋸子,刀刃那邊有很多刺刺……”

“對。”

“我放在抽屜裏了。”阿箏說著就往外走,從屋子角落的小木桌下面拉出抽屜,把被布好好包著的東西遞給了她。

怕凡岐懷疑自己,她急惶地解釋道:“我不是私自亂動的,我哥說你一直捏著它不松手,影響上藥,我就使勁把你的手給掰開了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然後我就給你的東西好好放起來了,我們真的不是壞人。”

阿箏解釋的聲音和凡岐的道謝疊在一起。

“啊?”以為自己聽錯了,阿箏撓了撓臉。

凡岐:“我在說謝謝。”

阿箏受寵若驚地瞪大眼,因為抿唇頰側浮現出淺淺的酒窩,她躊躇著說:“啊,沒事沒事,那什麽,不用謝,真的。”

“那個,我叫阿箏,姐姐你呢。”

凡岐遲疑片刻,阿箏便上道地晃晃手,“啊沒事沒事,我懂。”

凡岐微挑起眉,你懂什麽了?

兩人無言地對視半天,阿箏想起來什麽,冒冒失失地跑進臥室,端著碗走了出來,“我哥說讓我給你煮點粥喝,剛好現在也不熱了。”

“這是什麽?”凡岐盯著碗裏黃澄澄的糊狀物陷入了沈默,她在南方基地沒有吃過這種食物。

“是南瓜。”阿箏賣力推銷道:“可甜了,軟乎乎吃起來糯糯的。”

見凡岐接過粥碗,猶豫地嘗了一小口,入口甜絲絲的,她長時間沒有進過食,味覺瞬間被這碗南瓜粥給喚醒了,便仰起頭一口氣喝完了。

阿箏笑瞇瞇地托著腮,有種投餵小動物成功的由衷成就感,沒想到看起來很厲害的大佬,居然也喜歡吃甜食。

“謝謝你的粥。”凡岐單手握著碗,左右看了看,還沒出聲就被小姑娘截走了空碗,“我來我來,你不知道水在哪裏。”

跟著阿箏走到門口,凡岐貼在門側警惕地觀察了會兒,摸到額角粗糙的血痂時,她才意識到現在自己的模樣估計也不會有人能認出來。

她幹脆跟著阿箏走出了門。

此處的地勢不平坦,越往下地勢越陡峭,看不出種類的高大樹木拔地而起,潮濕土壤裏埋了許多半腐爛的闊葉。

凡岐很少看到面積這麽大的可用土壤。

只見阿箏徑直走向一位黑衣阿婆,拎了籮筐遠遠朝她喊道:“我準備下山,你就待在屋子裏養傷吧。”

駱阿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,被凡岐的傷勢駭了一跳,“哎呦,老天爺啊,這是幹什麽去了傷這麽重,看看這臉都焦了。”

眼見著在場的其他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,凡岐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,雖說她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怎麽好辨認,但還是謹慎一點好,萬一有人以嚴重燒傷等關鍵詞來搜尋她的蹤跡。

這麽想著,凡岐遠遠朝阿箏點了點頭,她現在確實需要時間用來養傷,百物山位置偏僻,人煙又稀少,正好適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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